《海豚先生》作者：东风罗衣
文案：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我知道。”
“......那你喜欢我什么？”
“可以说很多词汇，但是即使这些词汇在你身上消失，我的心意也不会变。”
“......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书栗／周架 ┃ 配角：贺河／程双等边缘配角 ┃ 其它：轻松，岁月静好



第1章 海豚恋人
　　王书栗从楼上下来时已经夕阳薄暮了，霞光映照着冰蓝色咖啡屋，远看像孤独的精灵。
　　“怎么就你们俩？”
　　“老板！您来啦！小林和发发今天都请假了。不巧又是周末，客人有点多。要不，咱们还是雇个兼职？”吴吉凑上来一脸谄媚，抓住机会就提醒招人的事。
　　“我不是人吗，找什么兼职，你给钱啊！”王书栗痛心疾首的说完就向更衣室走去。
　　“可您老一周出现的时间比我上洗手间时间还短。。。”吴吉捶胸顿足亦步亦趋，恨不得把眼前的黄色背影变成一张招工单。
　　“吉哥，五号桌摩卡好了！”王月亮那边手忙脚乱吼声震山。
　　“好嘞，来也！”
　　“哎，吉哥吉哥，老板今天心情好像不错，要不你帮我去劝他今天别干活了继续上去补觉，免得那事败露？”月亮叫住吴吉。
　　“啥事？就他穿皮卡丘连体睡衣下楼巡检这事？他不裸体下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就别招神了啊。”吴吉劝道。
　　“不是！我是说打碎杯子那事！而且老板穿的是可达鸭。。。”月亮压低声音。
　　“别！老板精着呢，越劝他越会怀疑！”吴吉拍案而起。
　　“嘘！可是。。。”
　　“行行行，又来客人了，这波忙完咱再从长计议。”
　　打碎杯子的事就是昨天有位西装革履的客人结账的时候看到了柜架上的那个杯子，说觉得眼熟能不能看一下就一下，月亮犹豫了半天轻轻拿下来递给他。客人仔仔细细观赏的时候突然手滑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回过神的月亮当时就想卷铺盖逃亡，老板供神一样供着的杯子啊！岂料客人立马道歉，并主动押下身份证，许诺今天一定还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并暗示大家大事化小。六神无主的月亮只能点点头答应，一晚上辗转反侧。今天看到老板更是一个哆嗦，连招呼都不敢打，只祈求老板不要发现，客人早点归还。
　　王书栗换上工作服人模人样出来时，又引来新客一阵骚动，然而老客已经习以为常。习以为常这个热闹得像菜市场的咖啡屋，总是从楼上奇装异服下来巡视，正经工作时又帅气得不像话的年轻老板，以及每天忧心忡忡却打打闹闹的几个服务生。
　　“老板，目标出现。收到。”墙角的摩卡客人收起手机，一口咖啡没喝就出了店门。
　　周架捧着盒子走来的时候正好从外面看见王书栗收拾好空出的桌台，摆上新鲜的插花，侧脸安静。月亮一抬头看见他，眼看就要进门，赶紧打手势让他从右边去后门交货。可是昨天说要大事化小的客人今天跟瞎眼了一样，完全不理会疯狂摆手的月亮，还径直走到了老板身后。月亮简直心魂俱散，转念想想又不对劲，这客人又怎么知道一身普通工作服的人是老板呢。
　　“小栗子。”
　　王书栗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看清眼前的人心里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周架？你怎么来这？” 王书栗一脸漠然的问，他最近听老娘提起才知道他回来了。
　　“我来赔偿你的杯子。” 周架不在意的笑笑。
　　王书栗先是疑惑，很快就反应过来，看了看货架又看了看周架，只觉得眼前一阵黑。
　　“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赔得起吗！” 王书栗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压低了声音怒目而视。
　　“我没病。陪不陪得起得看你的意思。” 周架面上仍然笑着，心里想我不是禽兽，我是猎人，势在必得。说完把盒子放到旁边的桌上，转身就走了。
　　月亮看得好奇不已，都忘了害怕。只见老板在原地静站了一会，抱着盒子上楼去了，连衣服都没换。月亮和吴吉对视一眼，默默干起活来，这个时候还是别惹事生非了。
　　王书栗看着眼前的盒子，就想起当初秦守送他杯子的时候，说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找材料亲手做了这个杯子，在杯底刻了两人的名字，要守住对方一辈子。后来被父母发现就立马躲起来不见人，唯一一条短信还是跑到国外去了之后发过来的，说什么今生无缘好聚好散。王书栗最后才感到一点羞辱，不知道是要怪这个软弱的小妖精，还是怪自己小众的性取向。秦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之所以让王书栗念念不忘也只不过是第一次的暗恋失败后，有同类主动示好温柔缱绻，让王书栗找到了久违的一丝温暖，只是他没想到这温暖来得急走得更急。自己后来的坚持也在对方的怠慢中渐渐消退，甚至让他对主动的男人竖起戒备。而这个周架，简直不知道所谓突然过来找茬。以前在老房子做邻居的时候就相处得不冷不热，现在听说出息了，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王书栗摇摇头，这世界妖魔鬼怪真多。打开盒子一看，不是杯子，而是精致的琉璃海豚，嘴里还衔着琉璃海草。王书栗打了个冷颤，回想了事情的由头又不禁被气笑。他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一篇雄性海豚求爱的文章，它会花费数小时寻找最长最完美的海草送给心仪的雌性海豚，由此组成一对海豚恋人。大概在路上给同学讲的时候被顺路的周架听到了吧，只是这个赔礼的家伙估计只听到了前半段。其实海豚恋人们在短暂的□□后就会各奔东西，雌性海豚在□□的季节一天内就会被不同的年轻雄性海豚引诱好几次......这个周架，衣冠楚楚的周架，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这种心思，还真是藏得深，露得怪。


第2章 靠谱姑娘
　　王书栗刚睡醒就接到老娘的微信，一个美女照，一个时间地址。美女莫名眼熟，老娘常年无情。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咖啡馆开始盈利，再算算儿子的年龄，一套套事业有成赶紧成家的道理。老娘不忍心儿子孤单无依，儿子不忍心吐露实情，最后老娘剃头挑子一头热忙里忙外挑儿媳，儿子哑巴吃黄连见了一个又一个。每次无疾而终，老娘都会心疼儿子又鼓励再接再厉，仿佛儿子病入膏肓，非要选个姑娘做药引子服下才能痊愈。
　　地方真不好找，小巷子弯弯绕绕把人都要转晕了。王书栗从来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么隐秘的地方，相个亲而已，搞得跟分赃一样，真怀疑老娘到底有没有做好背景调查。看到了，姑娘站在店门口，本人比照片上还灵气。
　　王书栗晚饭时才回家向老娘报告战况，进屋满是饭菜香，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甩到沙发上。王琴把最后一个汤端上桌看到儿子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八成黄了。
　　“书栗，饿了吧。来吃饭，跟妈妈唠唠今天这姑娘。”
　　“这姑娘是周架，就是以前住隔壁的那个周架的表妹，你知道吗？”
　　“你不记得啦？这小姑娘以前就来过这边姑姑家玩，你俩还一起去河边游过泳呢。我还以为你见到了会惊喜呢，一点印象都没了？”
　　“这附近哪个姑娘没和我去过河边？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别人家的亲戚。”
　　“怎么是别人家呢，你那短命老爹去的时候还是人家小架子叫的救护车，真是的。说起小架子，真是个可怜孩子，那么小父母就不在了。多亏后来他邻市的舅舅带回家了，今天那姑娘就是那家的闺女，靠谱！”
　　小架子是什么鬼，王书栗听得一阵恶寒。
　　“您可怜的小架子和靠谱的闺女今天一起把你儿子给折磨死了。” 王书栗想起好好的相亲变成见家长，姑娘热情的回忆少年趣事，他脑子一片空白的回应着。周架坐在旁边喝茶，和玩手机。对面坐着完全没印象的旧邻居家表妹兼相亲对象，和昨天莫名其妙赔礼的旧邻居本人兼相亲对象家属，王书栗最开始的惊愕已经变成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以前没吃早饭都是常事，今天却饿得尤其快。
　　“那个，今天聊得挺开心的哈，中午我妈做了饭等我回家吃。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在城里逛逛吧，毕竟你们也好久没回来了，哈哈。” 王书栗终于找了个空隙一吐为快，想着马上就能获得自由，感觉看对面一言不发的周架都有点顺眼了。
　　“咦，是吗？昨天我妈跟我说你妈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有空，是我记错了吗，等下我打电话问问我妈。” 姑娘一脸天真烂漫，很体谅的用眼神让王书栗等等。
　　王书栗在心里骂了一声，忙道：“别别别，是我记错了，我妈叫我回家吃晚饭不是午饭......是我记错了，真的！” 说完瞟了一眼周架，他正好看向窗外。王书栗感觉如果没有看错，他一定是在忍笑。
　　“哈哈哈，你真有趣！是不是饿了不好意思说，这里就有吃的哇。等下我们吃完去附近的商场逛一下吧，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欣荣路有个大型商场很热闹的样子。等下我看下地图，噢那里离你们以前的中学也不远，我们可以先去逛下，然后再去商场买东西看电影！就这么定了哇，服务员菜单！”
　　王书栗一口心头血喷在肚子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就当是为老爹报恩好了，熬过今天就江湖再不相见了。好不容易熬到回家，还要和老娘交代，一阵心累。
　　“哎呀，靠谱个啥，反正我不喜欢。明天我要去邻市出差几天，下周再来看你。” 王书栗看老娘一肚子话就要倒出来，赶紧叫道：“吃饭吃饭，我饿死了，吃饭不说话，说话不吃饭！”
　　王书栗这趟既为出差，也为探病。贺河比王书栗大不了几岁，之前毕业了就在学校当辅导员，正好带了王书栗那一届。王书栗朋友不多，贺河算比较交心的一个了。那几年王书栗还没走出丧父的阴郁，又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取向，孤僻不合群，难免引人注意。贺河虽然不清楚其中细节，但看在眼里，时不时把他叫出来聊天运动。王书栗快离校的时候还怀疑过贺河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又赶紧打消了这想法，人家多善良阳光的人，可别被自己摧残了。后来也断断续续联系着，最近急性阑尾炎住院，王书栗正好顺便去看看。按照他提供的信息找到医院房间，贺河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躺在床头看书。放下水果篮，两人随意谈了会，王书栗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周架的事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 我是程双，可以进来吗？”
　　王书栗隔着门听到声音就有点耳熟，听到名字直接一个激灵。程双不就是周架的表妹，最近的相亲对象，特能来事儿的那 ”靠谱“ 姑娘吗！不至于跟到这里了吧！
　　程双推门进来，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看向瞪着她的王书栗。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来这了！？” 两人异口同声，把躺在病床上的人都惊着了。
　　“ 该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吧......”
　　“相......”
　　“邻居家表妹！” 王书栗赶紧接话，差点被这傻姑娘捅娄子。本来贺河隐约感到了王书栗的爱好，但从未向他确认过。要是这会知道他和姑娘相亲，以后又和男孩子搞到一起，自己成什么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傻姑娘莫不是以为相亲甚至熟人相亲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 对对，表妹，是表妹。” 这姑娘肯定脑子缺根弦。“你身体好点了吗？”
　　“ 好多了，这几天就准备出院了。谢谢你救了我，还专程来看我。先坐吧，别站着。王书栗，有点眼色，快把地方让出来给我恩人。“ 贺河笑得春光灿烂，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号。
　　王书栗突然有点后悔来探病，同时感觉只要有这姑娘在的地方自己就好像有点多余。至于救命恩人，不过是贺河在回来的飞机上就有点不舒服，下了飞机上洗手间的时候已经有点走不动路了，半跪半爬出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碰到程双。而程双女士正在分辨哪边是女士洗手间的当口，从天而降一个脸色惨百眼里水汪汪马上就要中毒身亡的良家妇男，惊愕一秒后义不容辞大喊救命。引来工作人员立即送到医院，从此结下江湖不解之缘。听程双绘声绘色描述当时贺河的惨状和自己的侠义，王书栗只看到贺河眯着眼睛一脸痴笑看着这说书姑娘的侧影，一阵恶寒。沉默寡言的周架怎么会有这么难以形容的妹妹，果然不是亲生的。


第3章 鲁班房客
　　王书栗回来后先去店里转了一下，一切正常，想了想还是去老娘那里，劝她和老伙伴们出去旅个游度个假，暂时别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了。
　　“妈，我回来了。给你带了邻市的特产。” 王书栗进门就闻到了他妈做饭的香味，而且是好吃的大餐。还是亲妈，知道儿子在外面吃不惯。
　　王琴从厨房出来看了儿子一眼，“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给我，嫌钱多是不是！哟，你带的这啥，和小架子买的一样啊，真是浪费咯！” 王书栗还来不及疑问，他妈边回厨房边说：“ 小架子要回这边发展了，不想住老房子，最近在找房子租，先在我们家住几天。”
　　“谁！为什么！凭什么！不是，他家就在隔壁不住，干什么要住别人家！他住这我住哪！饭是不是也是给他做的！谁才是你亲儿子！” 王书栗脑子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世界。
　　“嚎什么傻话呢！是我主动留小架子住的，赶紧过来把菜端出去。他去楼下买饮料了，马上就上来了。”
　　王书栗觉得不是他妈疯了，就是自己疯了。周架回来发展关他们家什么事，有本事让市领导去接待啊，吃西餐住酒店啊。再说隔壁老房子收拾一下不能住吗，那么大个男人非要挤到别人家！而且还莫名其妙送什么海豚琉璃，老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引狼入室有没有！
　　敲门声响起，把王书栗又吓了一跳。他该怎么办，乖乖去开门，还是装作没听见，或者干脆跳窗离开。冷静冷静，这是我家，这是我家，不就来了个客人吗，还是老邻居，要热情欢迎，对对，没什么好怕的。
　　门开后，周架看到的就是王书栗眼睛里装着愤怒，嘴巴扬着笑容，身体万分抗拒，以无比奇怪的气场把他迎进门后，对着厨房大吼一声：“ 王大妈！你家小架子回来了！” 王书栗吼完一点都没有泄愤，反倒是自己吼的这声小架子把自己恶心到了。就像当初被秦守第一次叫小栗子一样，把人恶心坏了。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正好饭熟了，都坐下吃饭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别客气将就着吃。儿子，去盛饭！”
　　“我......” 王书栗正准备坐下，听到老娘的话狠狠瞪了周架一眼。
　　“阿姨你们坐着，我去盛吧。”
　　”你坐，我盛！” 王书栗丢下话就奔进厨房，恨恨的盛了一大碗饭，犹豫在给他在饭里搅合点盐还是白胡椒。却听到那两人不知说起了什么，老妈一阵笑声。算了算了，今天大发慈悲饶你一条狗命，以后有的是机会。
　　三人围在桌边就吃起饭来，席间有说有笑，仿佛一家人，即使王书栗一个人默默吃饭。
　　“对了，书栗，你怎么这回往妈妈这里跑这么勤，以前都是一个月来不了两次。是不是一个人在外面不开心啊？” 自家老娘终于想起亲儿子也在旁边坐着，关切的问。
　　“我准备让你出去.......” 王书栗差点咬断自己舌头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要是按原计划让老娘出去旅游散心，那这个家里不就只有他和周架两个人了，这比去相亲还可怕。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妈你做的饭真好吃，我再吃一碗。” 说完王书栗就溜进厨房盛饭了。
　　“那就好，这孩子。吃完没什么事就洗澡睡觉吧，书栗房间床不小，你们两个一起睡也不会挤。” 王琴对周架说完就听到厨房什么东西哐铛一响。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就见王书栗飘飘荡荡出来说到：“这几天我腰疼，床太软了睡不舒服，我睡沙发。”
　　“可是咱们家沙发比床软啊。”
　　“我就喜欢睡沙发！”
　　“好好，你睡你睡，真是个烦人精，吃完把你自己的被子枕头拿沙发上去。那小架子你睡床，阿姨等下给你铺新床单被子。”
　　到底谁是烦人精！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王书栗心中悲愤难以舒缓，气呼呼吃完饭就去把被子搬出来了。王琴收拾完嘱咐了两句就去自己房间休息了，留睡不着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
　　“ 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书栗看周架一脸闲适，一点人在屋檐下的自觉都没有。
　　“ 衣锦还乡，成家立业。” 周架眼睛黑幽幽的看向王书栗。
　　“那还得委屈您下榻寒舍了。” 王书栗咬牙切齿。
　　“还行，黄副市长给我接了风定了酒店，但还是住这边舒服点。”
　　“你......” 王书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百味交集，此时想问什么无从问起，想说什么也无从说起。
　　周架看他一副便秘的样子，笑了笑，安慰的揉了揉他的头，起身往房间走去。
　　“晚安，小栗子。”
　　“喂，你不许乱动我东西啊！” 王书栗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把房门关上了，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解周架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更不解如果周架对自己有企图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不解他此番回来想在自己家干出什么。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不解，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认真关注和思考过这位老邻居。
　　说是老邻居，其实也没有真正相处过几年。当初周架父母离婚后周母带着儿子搬到这边，两家慢慢熟悉起来的时候也是周母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周母最后一段时间是在邻市的娘家度过的，本来以为去世后这边的房子会直接空下来或者卖出去。谁知周架一个人回来这边完成了高中学业，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周母那边的亲戚。王书栗和他虽然在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个班级读书，但是关系一直维系在普通同学上，至少王书栗是这样认为的。他那个时候成绩平平又不喜欢上课，对一直名列前茅的周架很不感冒。对他的身世有着同情，但周架的坚强让王书栗觉得这同情很羞耻。各种青春时期的复杂心情，唯独没有想要亲近的想法。高考后王书栗的爸爸心脏病突发猝死，填志愿的时候还是他妈收拾好心情让周架带一直窝在家里消沉的王书栗去把志愿填了。周架拉他出去，劝他说为他妈想一下，先把志愿填了让她安心。王书栗没什么心情，对以后的学习和生活没有任何想法，听周架的话填了一所离家近的本地大学。他那时都忘了问周架自己填了什么学校，不过人家成绩那么好，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势必展翅高飞。后来王书栗收到录取通知书，王琴还高兴了一小会。去隔壁把周架叫过来一起吃了顿饭，王琴问周架的情况，周架那时就说自己要去首都读书了，有奖学金，过几天邻市的舅舅准备把必要的东西搬过去，以后放假就不回这边了。王书栗干巴巴吃着饭，心里有些失落，然而这不是必然的吗。又有些佩服周架，当初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自己把自己当家，自己生活和学习。周架还有意无意提到要是有困难可以找他，王书栗只当他是说客气话。虽然大家都不差读书的钱，但谁也不比谁好过多少。
　　后来王书栗还接到过几通周架打的电话，基本问一下家里的情况和淡淡鼓励一下他。大学生活慢慢让王书栗恢复过来，加上热情的贺河辅导员，王书栗自己都没意识到与周架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他也想过主动联系一下，但是遥远的距离和圈子，甚至一丝自卑让他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毕业工作跳槽到自己创业，王书栗也没有再接到过周架的任何电话，同学圈子里也少有他的消息。王琴有时候问起他，王书栗都有点烦闷。
　　而今重新相见，王书栗每次都很尴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这个人。要说感激，王琴曾今照顾他的地方也不少。说陌生，两人曾经几乎天天见面。直到现在登堂入室，这久违的相对在王书栗心中演变成尴尬挖苦和气不打一出来。如此以来，他既不解周架，也不解自己了。
　　转转悠悠想了这么多，王书栗也安然入睡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娘在厨房做早餐，老爸在阳台晒衣服。阳光透过那个人照进来，似幻似真。哦不对，不是老爸，竟然是周架，啊呸！
　　“书栗啊，都几点了赶紧起来吃早饭，看看人家小架子，比我起得还早，你俩的衣服都洗了晒了！”
　　“好好好，你们家小架子最好。吃完我就去店里，这几天忙就不回来了。” 王书栗爬起来摇摇头，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你说的什么傻话，怎么能让小架子一个人在家！”
　　“你不是也在家吗？”
　　“哦！我昨天太高兴忘记告诉你了，这几天咱小区组织中老年旅游，我报名了。中午就出发了，你这几天多照顾一下小架子。”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王书栗简直不敢相信，就这破老小区，还组织旅游！就这么巧，非这几天组织！想到这里猛地看向周架。
　　“说！是不是你搞得鬼！” 王书栗跑到阳台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质问当事人。
　　“你觉得呢？” 周架说完当着王书栗的面把他的卡通内裤夹在了内衣架上。
　　本来想着此人应该没这么大本事和闲情的王书栗看到此情此景，把差点脱口而出一句 “耍流氓！” 活生生忍住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尊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老娘临走前周架体贴的提醒旅游物品，叮嘱安全问题，贴身把人送上车，王书栗看在眼里都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孝了。
　　“没事的话我先去店里了，晚上会很晚回来。你......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吧。” 王书栗不情不愿的说完就准备走。
　　“先交换下电话。” 周架不紧不慢的说。
　　王书栗又不情不愿的交换了号码，“可以走了吧？”
　　“去吧。”
　　王书栗当然没有回家，最近咖啡店确实有些忙，也确实不想回家单独对着周架。在周架面前，即使不愿意，王书栗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像个孩子。自从周架独自回来完成学业，他就没法把这个安静倔强的人当作同龄人对待。如今相见，就当一场平凡的重逢，琢磨不透的就自己退一步，等风平浪静吧。
　　翌日清晨，王书栗就接到了周架的电话。
　　“喂？”
　　“你昨晚没回来。”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王书栗心里一动，觉得周架是不是有点生气。
　　“呃，那个，店里太忙了。”
　　“是吗？那今天回来吗？”
　　“今天也很忙。” 王书栗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感觉自己像个不忠的男人，家里的人苦等自己不回，还要编借口推搪。
　　“是吗？家里断电断水了，我不知道闸门在哪，你最好回来处理一下。”
　　对方说完就挂断电话了，王书栗看了看电话，又看了看窗外，觉得今天真是有点度日如年的意思。
　　下午趁天还没黑的时候王书栗就回家了，在楼下看了水电阀门，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在正常运转。不知道是周架忽悠他，还是已经自己给处理好了。
　　王书栗进门的时候才确定在楼道闻到的那股高级的香味真是来自自家厨房。而周公子正斜坐在沙发上翻书，再看一眼竟然是王书栗以前买的同性研究著作。
　　“回来得真及时，牛排差不多烤好了，洗手准备吃吧。”
　　王书栗压根不想理他，扑过去抓起书就进了自己房间，大声把门摔上了。房间没有任何杂乱，老娘收拾后周架没有动过。但是他能找出这本书。书里有曾经王书栗的惊疑恐惧挣扎到慢慢接受自己隐瞒家人的所有痛泪和秘密，却被一个外人在自己家里□□裸的观赏。王书栗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只觉得当初的惊俱和现在的无奈交织，不得释放。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对不起，小栗子。”
　　王书栗坐在地上，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你别坐地上，地上凉。是我不对，你先出来吃饭，我明天就走。”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隔着门也知道自己坐在地上。明天走，非常好。
　　王书栗想了一会打开门，却看见周架就坐在门外的地上。看见他出来，起身去把牛排端上桌，不知道哪里买的红酒也倒上，眼神示意王书栗过去坐。王书栗移步过去，怎么看怎么像一场小吵架之后的烛光晚餐。
　　沉默的晚餐，只剩下刀叉切割的声音。王书栗都懒得好奇周架是不是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些刀叉红酒装绅士。
　　“其实今天确实断水断电了，工程方面和管理方面都有问题，都解决了。厨房和卫生间的下水道也彻底疏通了，阳台的灯也换了。冰箱有断电的情况，修理起来比较麻烦，我买了台新的你们先用着，旧的放在阳台了。还有......”
　　“等等等等！” 王书栗一嘴肉都来不及嚼碎，就要被这连续的汇报击晕了。
　　“不等。还有你的床有点倾斜，我调整的时候才发现那本书的。其实，你经历过的那些我也经历过，在我面前没有必要感到不适。好了遗言说完了，吃吧。吃完我就走。” 周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些累，叹了口气，喝了口酒，继续吃肉。
　　王书栗拿着刀叉，默默看着对面的人一会，心里五味杂陈。最后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王书栗问出口了也不怵，但问出口了却连自己都有点迷茫，是问哪一次回来呢？那次他一个人回来举目无亲的地方上学，还是这次所谓的衣锦还乡呢？
　　对面的人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应。只是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嘴，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发问的人。
　　“我不否认。” 周架说完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又说：“你好好照顾好自己。” 拿起外套作势就要走。
　　“唉唉，你别冲动！我，我，我......还是睡沙发，那个，你，我先去洗碗。” 王书栗张口结舌说完磕磕绊绊收拾好餐具就往厨房奔去。


第4章 公园往事
　　王书栗睡前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早起，留个消息就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红酒的原因，王书栗那晚睡得特别好。甚至梦到了父亲，梦到自己在草坪上奔跑，最后跑进父亲的怀抱，温暖安心。然后王书栗醒来时发现时间太阳已经高升，准备穿拖鞋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下意识的检查衣服和房间，却看到周架站在门口不怀好意的笑。
　　“你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就把床暂时让给你了。”
　　“哦，我谢谢你。” 王书栗抓抓头发推开周架去洗漱。
　　“洗完把早餐吃了，等会一起去你店里。”周架跟着他站到洗手间门口说。
　　”啥！” 王书栗惊得差点把牙膏泡沫吞下去。
　　“我需要一个有人气的地方办公。”
　　王书栗洗刷好，想了想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是说做什么工作的，不用去公司吗，还这么闲。”
　　“只是挂个闲职，我有自己的事情做。”
　　“切！” 不说算了，装什么神秘。
　　两人一起进店的时候店里只有几个客人在，王月亮却连眼睛都移不开了，这不是前几天那个摔杯的客人么，怎么这么早和老板在一起。王书栗瞪了月亮一眼，又瞪了身边的周架一眼。
　　“那啥，你自己玩吧。王月亮，接客！” 王书栗说完就自己往楼上去了。
　　周架瞟了一眼柜架，没有烦人的东西，很好。又看了眼蠢蠢欲动的王月亮，
　　“两杯美式，拿到楼上。”
　　王月亮指了指楼梯口墙上 “工作区域，顾客止步” 的牌子。
　　“ 两杯美式，外带，谢谢。”
　　眼看周架拿着咖啡毅然往楼上走的时候，月亮觉得新人还没招到，自己就要被撵走了。
　　王书栗正在看上月财务收支情况，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淡淡说了句：“ 眼睛瞎了还是不想干了？”
　　周架把咖啡放到王书栗桌上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还没收起来的一脸不耐烦。
　　“你上来干嘛，下面才有人气。”
　　“ 听说你们要招新人。” 答非所问。
　　“您有兴趣？”
　　“ 既然有人要走，自然有要走的原因。你再不愿意也要向前看。”
　　王书栗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周架，当初父亲走后他就是用一样的话安慰自己。现在小林和发发两个人背着他眉来眼去暗度陈仓，连结婚证都领了，还说要回老家办婚礼过日子。楼下两个又背着他吃里扒外，把这些消息都捅给周架。都是好样的！
　　“他们是要结婚生仔，不是要死了。我也不是不想招人，只是......”
　　“只是念旧。” 周架一语道破，喝了口咖啡，看着王书栗抿了抿嘴默认，忍住想揉揉他的头的手。
　　“财务分析我来给你做，下午和我去公园走一下怎么样。”
　　王书栗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就听到周架这么说。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
　　“嗯，等会店里人多，我先下去帮忙了。” 王书栗说完就下楼了。也不想周架是否真的能做出来，也没想过泄露商业机密这种事，这种没来由的信任大概也是因为念旧吧。
　　王书栗再上楼的时候，只看到电脑里躺着完美的财务分析，而做它的人歪在躺椅上睡着了。其实，这个人也没那么烦人，王书栗想。转身翻了翻冰箱，只有西红柿鸡蛋和土豆，将就着吃吧。其实王书栗一直吃不惯外面的，要么回家吃再带点能放的，要么就自己在这里简单做点。
　　周架醒来时看到桌上两道简单的菜，不自觉就笑了。王书栗盛饭出来，自夸道：“贤惠吧！” 夸完自己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吆喝周架吃饭。
　　“ 冰箱没什么食材了，将就着吃吧。反正昨晚肉也吃的够多了。”
　　“嗯。”
　　“反正最近我中午都会自己做，你要是不嫌弃就提前跟我说一声。”
　　“嗯。”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嗯。”
　　“那个，你是不高兴还是太高兴了......”
　　“后者。”
　　王书栗心里一跳，觉得自己还是默默吃饭吧。
　　王书栗和周架出门后王月亮和吴吉对视一眼，
　　“老板说下午让我们带薪放假，我没听错吧？”
　　“没错。老板说同意招新人，让我们自己看着办，我没听错吧？”
　　“没错。我就想知道那位同行的玉树临风的客人是何方神圣。”
　　王书栗跟着周架到公园后，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你和你妈过得好，想必叔叔也不会太担心。” 周架看出王书栗是想父亲了，当初他父亲就是在这个公园晨练时离开的。
　　“嗯，我知道。你找我来公园不仅仅是想单纯的走一走吧？”
　　“确实有事情要说。我们以后可以单纯的走别的公园。”
　　“什么事？你要搬走了？”
　　“关于你爸爸的。”
　　“啊？” 王书栗有点转不过弯来。
　　“其实，你爸爸突然猝亡是有原因的。”
　　“什么？！” 王书栗脑子一片空白，不可思议的看向周架。
　　“你别瞎想，听我说完。” 周架把手放在王书栗头上，示意他先冷静。
　　”当时叔叔在晨练，我也在这边跑步，快跑完的时候看到叔叔好像身体不适，蹲在地上一个姿势不动了很久。我走过去才发现他脸色已经很不好，等到你妈妈赶到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了。“
　　“这些我都知道。”
　　“嗯。你先听我说完。这附近有离你家最近的公交站台，其实我当时不但看到你爸爸，还看到了你妈妈。以下只是我的猜测，本来不应该说出来困扰你，但是你有权利知道其中的细节。你妈妈当时在公园对面的公交站台送一个异性，那个人离开之前他们有握手和拥抱。我猜你爸爸应该也看到了，而且认识那个人，所以才会激动至不能行动。我一直觉得这是个误会，所以后来旁敲侧击模糊了时间问过你妈妈，也找人查证过。确实是个误会，那个人是你父母以前的好朋友，姓宋，因为当年同时与你爸追求你妈而闹僵了。后来各自结婚生子，断了联系。叔叔走的那年宋的儿子检查出了不治之症，他辗转联系到了你妈，既为了借钱也想向你当医生的妈妈了解更多消息。你爸爸身体不好，加上当年的纠葛，两人并没有将此事透露给你父亲。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因为宋的儿子身体状况已经不理想了，他来找你母亲道谢和告别，两人在在车站感叹人生变幻无常相互鼓励。可是因为昔日旧友遭此生死罹难，你妈妈的肢体鼓励，被毫不知情的叔叔看在眼里，必然惊涛骇浪。你妈妈也记得当天是你父亲的忌日，与我说时还感叹上天稀薄无情，带走了老宋的儿子，还要带走你爸爸。你妈妈心中并没有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可见心中无愧。我也去过你父亲灵前，向他说明始末，希望他解开心结，一路走好。陈年旧事，只当澄清，不问对错。你，心里也别有怨恨，叔叔阿姨都是好人。“
　　周架说完，听的人没有激动，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直到有水滴滴到地上，周架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下雨。
　　“小栗子。” 周架把王书栗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轻声叫了他的名字。内心无比后悔和自责，你不是不喜欢说话吗，怎么这次话这么多，非要把他弄哭才行吗。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非要他来承受呢。
　　王书栗吸了下鼻子，默默推开周架。
　　“我知道那个姓宋的，我妈跟我提起过。有时我爸的忌日，她就会唠叨命运无常，不论老少，叮嘱我注意身体多做善事，一点都不像个医生该说的话。我没有怨恨，只是遗憾，空想些如果。如果老宋的儿子不生病，如果我妈知会一声，如果我爸绝对信任我妈......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妈年纪大了也退休了，以后，还是别提这茬了，让她安享晚年吧。何况我的情况也一言难尽，尽量不要让她操心了。”
　　周架看着对面的人，才觉得时间确实过去了，站在这里的再也不是十年前痛失亲人茫然无助的少年了。他长大了，懂得了照顾自己照顾亲人，这值得欣喜也有点让人苦涩。


第5章 飞鸟和鱼
　　王琴回来时周架已经因为公事离开了，王书栗也不在，家里空无一人。
　　“喂，妈。安全到家了吧，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你和小架子相处的怎么样啊，改天再请他回家里坐坐啊。”
　　“切，好着呢。家里那些毛病他都搞定了，我觉得他才是你儿子。”
　　“我倒希望是，你可争点气吧。”
　　“行了行了，您老早点休息吧，我得空了回去。”
　　王书栗挂掉电话，看了看时间。周架果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自从那天在公园说了那么多，此后基本能说一句的绝不说两句。虽然两人关系有所改善，却仍旧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尴尬漂浮在中间。还好周架确实有正经事做，没几天就走了。王书栗有些不舍，也松了一口气，不在一起才能够想清楚一些事情。周架每天会来通简短的电话，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今天还没来，王书栗知道自己内心有些期待，又为这隐隐的期待感到自嘲。电话响了，王书栗看到来电立马接起来。
　　“阿姨回来了吧？”
　　“嗯，我还夸了你，偷着乐吧。”
　　“嗯。周五有空吗？” 电话那边周架隐隐传来低低的笑声，听不真切，让王书栗不自觉把耳朵更加贴近听筒。
　　“有事吗？” 王书栗按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期待。
　　“一起看个电影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哦。” 王书栗答应完对方停了一会，无话就挂断了电话。不过周五就在后天了，没让王书栗等太久。
　　两人走进影厅时，电影已经快要开始了，但是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王书栗狐疑的看向周架，却被他按着脑袋转了回去。
　　“别这么看我，工作日下午没什么人看电影。” 哦，也对。
　　这是一部外国电影，拍得很美，人美音乐美画面美。看到周架不动声色的投入进去，王书栗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输了。《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才几分钟王书栗就意识到这是部同志片，再次看向周架，再次被对方无视。超过两个小时的演绎，谢幕的时候王书栗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周架叹了口气，”你最近太容易哭了。”
　　“咳，还不都是因为你。” 王书栗吸了吸鼻子，说完责怪对方的话，又想起刚才的电影，顿时感觉脸都烧红了。周架伸出手，停在他脸旁，但最终还是落在头顶上。
　　“ 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房子。”
　　车子开进一段幽深的公路，夕阳的光线斜斜打在前方的路上，两边的大树像威武的守卫者，又像温柔的目送人，王书栗有种迷路的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
　　“对了，程双和贺河在一起了。”
　　“谁？哦哦，那俩神经病啊。” 王书栗说完就懊恼了，真是管不住嘴，贺河神经病就算了，人家周架好端端的表妹也被一起中伤，似乎不太好。谁知周架抿嘴笑了笑，表示认同。
　　直到车入库，王书栗下来在门前转了一圈，确认周公子独门独栋小别墅，才心甘情愿觉得在他家老房子里挤着确实委屈了人家。
　　“别瞎想了，你先去院子里坐一会，我去拿点零食饮料。”
　　“院，院子？”
　　“就在屋后。”
　　天，这还真是院子，乍一看竟然还有些像刚刚电影里的场景。真是不怕土豪有钱，就怕土豪有文化。周架出来时，王书栗还没有感叹完。
　　“喂，你怎么想到在这里租房子，特贵吧？”
　　“我买下来了。”
　　“你......也太腐败了。” 王书栗确实震惊，心里还有些不舒服，感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被这天壤之别的环境无形中削减了一些。倒不是自卑，只是觉得陌生和疏离。
　　“把斗志留在外面，闲适留在家里而已。”
　　“你真看得开。”
　　“过来。” 周架坐躺在树下的草地上，光线斑驳在他身上摇曳，像跳舞的精灵，一同向站着的人发出邀请。
　　王书栗走过去躺在近旁，仰头看见枝繁叶茂，夕阳的余温爬到身上，深吸一口气，天地阔大唯此地静。
　　“这儿真舒服，以后我可以来玩吗？”
　　“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
　　“给，给我的？！这里！？这个院子！？”
　　“对，房子，院子，还有我。”
　　王书栗吓得蹦起来，却看见周架闭着眼睛枕着头，树叶的影子在他脸上默写，看不清神情，却让人莫名感觉紧张，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可，可我们才，才那个几天啊！” 王书栗语无伦次，这一切来得太快速，他以为会是个长长的电影，有自己安排的空间。
　　“可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几年。抱歉我记不得具体天数，因为从未想过有终点。”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撩汉了！还这么大手笔！” 王书栗显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只对你。” 这时周架倏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仰视王书栗，可气势却仿佛排山倒海。站起来后更是压得王书栗有些喘不过气，“你接受吗？”
　　“我，我需要时间想一想，嗯，想一想。” 王书栗以为这一刻来临时自己不会紧张，毕竟有过经验。但这一次，竟然远远抵消了那些所谓的经验，把最直接的紧张注入身体，思维完全跟不上节奏。
　　周架沉默片刻，点点头。犹豫要不要留他吃晚饭，却还是觉得先把受惊的孩子送回去比较好。
　　回去的车上，王书栗稍微冷静下来，开始例行疑问。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好说，可能是秦守叫你小栗子的时候吧。”
　　“为什么？你现在不也这么叫？”
　　“是我先叫的，他是小偷。”
　　王书栗发动脑细胞仔细搜索往事，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你毕业的时候我给你打过电话，是他接的。”
　　原来如此，秦守真是禽兽不如啊，不过直觉倒是挺准，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潜在情敌，连称呼都要盗用，不知道每次叫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所以，是你告诉他父母的？”
　　“我在国外......是找朋友帮忙的。”
　　这个回合周公子赢了，千里之外都能运筹帷幄解决已知情敌。这两个人，真是让人佩服啊，王书栗咬咬牙觉得自己都有点丧心病狂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我知道。”
　　“......那你喜欢我什么？”
　　“可以说很多词汇，但是即使这些词汇在你身上消失，我的心意也不会变。”
　　“......哦。”
　　下车后周架叮嘱他早点休息，王书栗支支吾吾说了声再见就跑上楼了。睡前和老娘聊了一会儿。
　　“妈，要是有个人跟你表白，说喜欢了你很多年，还送别墅，你会怎么想？”
　　“谁啊？你可长点心吧，现在外面的那些坏人太多了，就骗一些年轻女孩子。你可别去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啊！”
　　但你儿子不是年轻女孩子，你的小架子，可能真是个不三不四的坏人吧......
　　“没谁，一个大学朋友。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这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
　　说到大学朋友，王书栗进房间后还是给贺河打了个电话。
　　“出院了吧？”
　　“早出了。我准备回去办离职手续，回家乡这边自己弄点事。”
　　“哼，准备成家立业了是吧？”
　　“嘿嘿，说起来还有点对不起你，毕竟是你的相亲对象哈哈哈。”
　　“闭嘴吧你！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请柬。”
　　“你份子钱到了就行，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要给双双打电话了。”
　　“你妹......”
　　接下来的几天周架倒没有约王书栗出去，每天打个电话问问吃饭没，然后闲聊几句。
　　“我把小明接过来了，你要来看看吗？”
　　“小明是谁......”
　　“我们的狗。”
　　“......”
　　王书栗过去的时候果然一人一狗在迎接他，人模狗样的人，通体雪白的狗。
　　“这孩子两三岁了吧。”
　　“对，是你以前看中的那只生的。”
　　“我看中的？”
　　“填志愿那天。”
　　是了，那天在路边宠物店里盯着一只弱小的萨摩耶，怏怏不乐，和自己当时一样死气沉沉。
　　“那，那只呢？” 这么久了，可能已经不在了。
　　“在程双家里，有些衰老了，但精神还算可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呃，暂时不用。”
　　“这是这里的房间钥匙，大门密码是今天。”
　　“为什么？”
　　王书栗接过钥匙，问为什么密码是今天，而不是谁的生日。周架没有回答，轻轻俯身在王书栗额头上亲了一下，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转身进屋了。
　　“喂！” 王书栗恨不得把钥匙扔到一人一狗摇着尾巴的背影上，真是人模狗样！


第6章 海就是海
　　其实房子里面很朴素，没有什么色彩浓重或者价格不菲的东西，大都是实用的木制品，等待主人的抚摸。王书栗还没看完一楼就有人过来拉着他的手上楼梯去二楼，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对方却握得更紧，算了就让他先牵着吧。
　　从二楼卧室的窗户往下看，正好是静谧温暖的院子。
　　“楼上楼下都有卧室，你想住哪？”
　　“楼上吧。”
　　“真巧，我就住隔壁。”
　　“......”
　　“我先去书房处理点事，你自己转转吧，带着小明。饿了跟我说，带你去附近吃。”
　　“你忙吧，我看看冰箱有什么，做好了叫你。”
　　“你适应得真快。” 周架露出满意的笑容。
　　“谁让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的......” 谁让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的人呢，王书栗也觉得自己是不是适应得太快了。
　　夕阳西下，两人相安无事的吃饭，散步，聊天，看星星，各自睡觉，像当初失意的少年，在孤岛找到温存。翌日早晨周架敲门无应，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王书栗靠在床上有点慌乱的看着他。
　　“怎么了？” 周架坐到床边，关切的问。
　　“做了个梦。” 王书栗叹了口气。
　　“噩梦吗？在这里第一晚就做噩梦，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神经。也不算噩梦，就是梦到有个男人外出完成了一项极重要的任务，回家路上去了一直想去的悬崖边上的大海。海那么蓝，他那么高兴，纵身跳下去，却摔得粉身碎骨，原来那片蓝不过是两个年老的工人一直一直在用原料涂抹的假象。”
　　“唔，今天去海边实地考察一下吧。”
　　“别闹，说到海，你上次送我海豚是啥意思。” 王书栗眯着眼睛质问周架。
　　“赔礼啊，既然摔了杯子，就换个东西让你保留怀念的权利，正好提醒你对方并不忠诚。”
　　“......” 原来他都知道，真是一点也不肯让步。
　　“我妈那边，还不知道我的事情，我现在也没准备告诉她。”
　　“嗯，我也没有急着要名分。”
　　“那就好，你退下吧，朕要更衣了。”
　　周架揉揉他的头就下楼准备早餐了。
　　“小明，你也退下吧。”
　　“汪！”
　　贺河和程双的婚礼相当热闹，王书栗和周架分别作为男女方的亲友出席。喧嚣了整个白天的酒店终于在夜晚稍微安静了点，但还是能听到欢乐的笑闹声。王书栗本来不喝酒，无奈被喜疯了的贺河灌了好几杯，这会被周架带回房间时已经有点跌跌撞撞了。
　　“先躺下，我给你擦擦脸了睡。” 周架给王书栗脱掉外衣扶上床。
　　“我不睡！小，小架子，是你吧，来，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喝醉的王书栗一脸不正经，差点吓到周架。王书栗浑身掏了半天，又拿起外衣捣鼓，终于拿出一个东西，攥在手里摸了一会才交到周架手里。
　　“嘿嘿，给你的，喜欢吗？”
　　“很喜欢，小栗子，要不要一起睡？” 周架抚摸着带着余温的礼物，两只海豚相互追逐不分不离，他知道是两只一样的。他知道他说的海豚，他明白他的心意。雄性和雌性海豚一生大多时候都是分开的，它们各自生活一定数量的单性别群体里。在这些群体里，大多数海豚都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它们一生都呆在一起，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它们会一起找乐子，在危险时互相保护。
　　王书栗还是被电话吵醒了。
　　“儿子！昨天怎么不回妈妈消息？”
　　“我参加婚礼呢，喝了点酒。”
　　“有看中的姑娘吗？”
　　“......”王书栗看看身边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含含糊糊说完电话一脸丧气的看着周架。
　　“怎么办，我妈又要安排我相亲了。”
　　“没事，我们一起去。”
　　王书栗噗嗤一笑，想起自己和程双的那次相亲，真是一言难尽啊。周架把王书栗揽到怀里，想逗逗他送海豚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却变了。
　　“小栗子，别怕，我会一直在。”
　　“嗯。” 嗯，你在就好，别的，都可以慢慢来。